我今天想说的那个曾经狭隘的姑娘,是我。
1.
今年夏天的时候跟朋友去吃饭,隔壁桌坐的是四个胖胖的中年男人,跟我爸爸差不多大,店里空调很足,还是有两个光着膀子,他们大声聊天,聊遥远的政治聊彼此的孩子,带着一脸满足的笑,夹杂着一次次一饮而尽。
“你不知道,我这个酒,特别好,背着我媳妇偷偷拿出来的。”
“来来来,喝!”
“我刚才下去抽奖,我抽到了一盘肥牛!”
“哎呦好手气啊!”
我偷偷看他们,觉得好有烟火气息,像几个从生活压力里偶尔脱离出来的几个没长大的少年。
不知道很多年后的我自己会不会是这样,但我希望是的,平凡又快乐,跟几个四十岁时依然有说不完的话的朋友聚在一起拍着大腿喝酒耍贫,一秒不差的get到一件事情里一样的笑点与糟点,差一秒就有违心附和的嫌疑。
2.
可是在很久之前,我不这么想,那时候我狭隘又恶毒。
很久之前,就是在那个自以为已经成年却狗屁不懂自视清高的前几年,我曾在一样的场景下,用余光瞟着邻桌“五魁首啊六六六啊”的几个人在心里暗暗地想,我以后坚决不要做这样的人,真吵,真平凡。
我没想过他们也曾是少年,也是从我这个年龄走过来的人,我以为他们天生就如此散漫,没有追求,困顿于柴米油盐,只会在酒桌上冲着别人喊“干嘛呢都喝完了你养鱼呢?”
就像小的时候我以为我永远是小孩子,一年级到六年级,上到六年级就达到人生巅峰了,而爸爸一出生就是我爸爸,爷爷从小就是我爷爷一样。
后来长大了,我开始有那些所谓的梦想。被老师夸过几句就想着要当作家,想着能在鱼龙混杂的社会上成为佼佼者,标榜自己不爱钱,爱钱的都是势利鬼,不结婚好像比较酷,诗和远方才是人生。我自以为是地想我要把日子过成一朵花,我不要做平凡人,我要特立独行。
为此,我一次次辞职,工作稍有不顺心就拎包走人,我不会舔着脸去要工资,却好意思一次次跟爸爸张口。
我开过两家店,梦想着午后的阳光洒进店里,我坐在阳光里看书的场景,却在一次次擦桌子拖地累到喘不过气的时候想关张算了。
我说婚礼庸俗,却在参加别人婚礼的时候掐着自己不能哭,不承认浪漫不承认心里被暖成了一摊水。
我没把日子过成一朵花。
但后来因为一件事的解放,我才勇敢了一点点。
3.
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学校要办一本杂志,名叫“小荷才露尖尖角”。
回到家,我信誓旦旦地跟爸爸说,学校要办杂志了,我要写篇作文,肯定能被选中,你别打扰我。
爸爸开心地说,好,好。
我开始努力地写,几个小时过去了,稿纸扔了一地,上面连题目都没有,脑子里根本没东西,一片空白。
我开始搬出各种书籍,东拼西凑,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我没有被选中,我当然不可能被选中。
后来书发下来了,很漂亮的封面,我到今天都记得那个绿色的封皮。
我爸爸在家里已经准备好了放这本书的漂亮盒子,可是里面没有我的名字。
我在学校哭了一场,然后回家把书用力折了几下,偷偷藏起来,对爸爸说,书没发,杂志可能不办了。
爸爸再也没提过。
你知道最可笑的地方在哪儿吗?那么多年,我始终不敢承认是自己能力不够,我一叶障目,总觉得世人皆醉我独醒,觉得我是运气不好,才没有被选中。
写这段的时候我很想改一改,因为真的很丢人,果然最难写的是自己,怪不得那么多故事,都以“我有一个朋友”,才能讲得出口。
直到去年过年的时候,我收拾东西,看到了当年被我偷偷藏起来那本书,上面的折痕几乎看不到了,因为从来没翻看过,所以还很新。
我哑然失笑,找了一个漂亮的糖果盒子,把那本书放了进去,连同那个经不起一点点挫折的自己。
我爸爸在门口笑着看看我,悄悄帮我关上了门。
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解放了。
我以为承认自己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甚至有些愚钝的人会很委屈。
我以为接受这个世界上就是有那么多你再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会很失落。
可是我很轻松。
后来,那天爸爸跟朋友聚会,我第一次主动跟爸爸说,“晚上你那个聚会,不是都带着孩子的吗,我陪你去啊,你喝了酒,我开车带你回来。”
那顿饭吃得很开心,爸爸那天请了客,有点喝多了。
4.
在此之后,我开始真正试着融入生活,再看到邻桌吃饭开心叫嚷的中年人,觉得他们真得挺可爱。
我重新拿起了笔,虽然也许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铅字,但是,我喜欢啊。
这才是把生活过成一朵花的第一步吧。
有一段话是这样说的,人的一生会成长三次,
“发现一切都不会如你所愿的时候。”
“发现有些事即使再努力,也不一定有结果的时候。”
“明知有些事可能注定没有结果,依然会尽力争取的时候。”
5.
是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每个大人,都曾经是小孩。
“也曾松花酿酒春水煎茶,终究柴米油盐辛酸苦辣。”
原谅那个曾经画地为牢的自己吧,原谅曾经不可一世的自卑傻姑娘吧。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总有人在风头浪尖的地方,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与才华做真正的佼佼者,我就安心的做一个在海边玩水的小女孩就好了,我也不是一无所有,我有勇气啊,你说对吗。
冬天快到了,晚风已经有点凉,你看,讨生活的人,也温柔得没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