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上

《奶娘》作者：漫兮 （上） 自从三年前刘家寡妇跳崖后，将军岭的人们再也不敢轻易攀登孤独崖，倒不是因为它险峻，而是因为人们都觉得村后这个崖不吉利。只有杏儿不怕，她发现站在那里可以看到远处的车辙沟，特别是夜深人静时，甚至可以听到从车辙沟传来的小宝儿喊娘的声音。这可是她自个儿的秘密，没告诉过宝生。 有些事，宝生不去过多追问，一是他心里明白，二是对杏儿的理解和宽容。自从杏儿连续失去两个儿子后，宝生知道杏儿心里有多苦。“其实杏儿这苦也是自找的。”宝生只能是私下里狠呆呆的这么说。在杏儿面前他可没有说过。那些往事令他这个做男人的，心里也很酸楚。 一年半前，杏儿生了一个男孩，出生三天就夭折了。消息传出引来不少好心的乡亲过来看望，邻居大婶告诉她车辙沟有一户人家，正四处打听着寻找奶娘。 宝生一听，直劲儿摆手说：“不要，不要。” “我要。”杏儿很干脆的就答应了。 “奶那个有什么用？”宝生拧着脖子气哼哼的说着。 “别听他的，明天让他们把孩子抱过来吧。”杏儿的态度很坚决。 第二天，杏儿头上包着一块头巾，依靠在被子上，静静的等待着那个孩子的到来。快到晌午时，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来了，杏儿接过小孩，亲了亲那瘦瘦的小脸，撩起衣襟，将孩子塞进怀里，小家伙咕嗒咕嗒的吃了起来。 “孩子有救了！”来人一边说着，高兴的直搓手。“我是小孩儿的大舅，先给你三个月的奶钱吧，一共十五块钱，一年半后我们再来接他。孩子交给你了，你就费心…….”杏儿没听见那人在说什么，更顾不得伸手接钱，她看着孩子大口大口的吞咽奶水。时不时用手抻抻孩子的小耳朵，轻声说着：“慢点儿吃孩子，别噎着。” 孩子的大舅回去了。宝生这时不知从那冒出来，直愣愣地站在屋子中央，闷声闷气的地说：“奶这个干嘛？白受累！”杏儿没有搭话，她还在不停的逗孩子。“我说话你听见了没？”宝生把嗓音放高了。杏儿一手摸着孩子的小脸儿，说“诶，诶，你快看，多招人喜欢呀！”宝生看媳妇没有理会他，更生气了，他一把从媳妇手里夺过孩子，放在炕上。杏儿这才注意到丈夫的脸色很难看，她瞪着那对杏眼盯着宝生，几秒钟后宝生低下了头。杏儿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说：“我们的孩子没了，你也想让这个孩子死！？多招人喜欢的孩子呀，他就缺这口奶，可我偏偏就有，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就该给他。”“可——，这个是白养？”宝生说话的口气没有原来那么冲了。“我管不了那么多？我就知道，有这口奶，孩子就能活。”杏儿一骨碌躺在炕上，一手托着头，一手搂起孩子轻轻的拍着。宝生站在那像个竖在地上的木头桩子。 杏儿给孩子起名叫小宝儿，与宝生的名字相似，这也是为了让宝生觉得亲近。 小宝儿长得很快，刚满三个月就已经开始学翻身了，只要是一醒来就会吭哧吭哧的翻，像是在展示自己的本领一样。宝生看这样子好玩，伸手将刚刚翻过身去的小宝儿扒拉过来，小家伙就又翻过去，他再扒拉过来，小家伙就又翻过去，宝生索性按住他不让他翻，这小家伙便使劲争，脸憋得通红。就在这时，一股热乎乎的尿不偏不倚正滋到了宝生的额头上，“你这个小混蛋！”宝生抓起褯子抹了一把，没想到这个动作逗得小宝儿咯咯的乐了起来，这是孩子第一次出声地笑。宝生伸手抄起孩子，使劲的亲了两下。杏儿听到屋里的动静，撩帘进来，看到宝生正满脸堆笑地把小宝儿高高举起。“小心点，别摔着他，”“放心吧，没事——”“咯咯咯”小宝儿咧着小嘴，口水滴在了宝生脸上，粘丝拉的老长。杏儿笑得的眼圈都红了。 “屋里有人吗？”外面有人说话。杏儿接过孩子，宝生迎了出去，脸上明晃晃的还挂着小宝儿的口水。 “你是…？”宝生一边擦脸，一边问。 “我是孩子的大舅，送奶费来的。” “哦，一下没认出来，快进屋吧。” “我是来送奶钱的，孩子胖多了。”孩子大舅捏了捏小宝儿的脸蛋。 “是，他挺能吃的。”杏儿说完，赶紧抱着孩子准备饭。 因为路远，小宝儿大舅不敢多逗留，简单的吃了点饭就赶紧回去了。杏儿看到桌子上了留下的十五块钱，这是三个月的奶钱。杏儿真想把钱扔到火里烧掉，让它变成一股青烟永远的消失。她不再希望有人来送钱，她愿意像一个真正的妈妈那样带孩子，把整个心都掏出来给他。她盼孩子长大，可她又不希望孩子被带走，她想让时间停止，让小宝儿留在她的身边，就是再辛苦再累她也愿意。可这是不可能的，杏儿心里明白，她改变不了这些，只有战战兢兢的等待那一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