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留春常在》香落 吴妮妮

《且留春常在》香落 吴妮妮

2019-04-05    10'28''

主播: 💤木木箱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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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
《且留春常在》 作者:吴妮妮 诵读:西西 周五下午的公交车总是满载着潮涌的欢欣,学生放学的高峰期,车厢盛满青春的气息,轻快的笑声,极似三月杨树随风摇落的毛絮针绒飞粒,粘在头发上,嫌恶地欲掸落,又忍不住想捏在指尖端详这驿动的青涩。 五点多的春日暖阳,斜斜歪歪地照耀在车厢,车窗外待褪冬装的干枝生了新芽,莹莹地闪着光。乘客上上下下,23路公交行驶到了乐育路站。这个站位居市中心的繁华地段,上车的人远远多于下车的人。 车临到站口,一群人迎车前涌,广播里标准的普通话准确地报出站名,话音渐落,车轮越过站牌,滑行几步,稳稳地停靠路边,起初迎车而行的人,不得不倒转身来,朝车门移动。我坐在车前横着的四连排座位,背对着车窗,但侧目却能极尽挤进车门的众生。上车的人头在车厢挪动,眼神飘忽,搜寻着落脚点。司机朗声脆喊:“上车的都往里面让一让。”几个抱着小孩的老人磨上了车,当最后一个爷孙后脚刚踏进车,车门旋即关闭,驶离了站台。 最后一个上车的爷爷怀抱着孙子终是在我的邻座落座。爷爷比较瘦,留着寸头,稀稀疏疏的头发花白,脸膛黑红,一看就是曾被四季风雨阳光浸透,穿着一件蓝色的夹克,显然不太合体,且被岁月漂了色,一口标准陕西普通话给孙子絮叨。话有意无意地敲打着我的耳膜,我看着他自言自语,小男孩蜷坐在他腿上,小小的脚将要触碰着我的衣服,看看我,又把脚怯怯地收回,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车沿着毕塬路行驶,一车的陌生。困意袭来。“我要吊车。”细细的声音从那个男孩小小的嘴巴传出。“说啥尼?”爷爷侧着头问,那个小男孩两只脚上下交替踢着撒娇地说:“买吊车!买吊车!”声音细长急切,爷爷这次听清了,笑着连说了好几个“买”,小男孩满足地踢着两只脚笑着看看我,我笑着看他。爷爷接着又说:“买吊车没有钱咋办?”小男孩不说话了,右手的食指放在嘴边,身子缩在爷爷怀里,眼里闪着泪花说:“买吊车。”爷爷被孙子的认真逗笑了,低下头用自己黑红色的脸蹭着小男孩的脸,连忙说:“爷爷有钱!你摸爷爷口袋。”说着话,他把衣服拉链从上拉到衣服中间,半敞着上衣,小男孩探着头朝衣服里看,破涕而笑。 一会儿,我用余光看见小男孩,试着想用小手指勾我的包上的环扣,我把包向他那边挪了挪,他又放下了手。我笑着用目光示意他可以拉包上的环扣,他后退着目光痴痴,爷爷显然感觉到了,对小男孩说:“不能动阿姨的东西。”随即用黑红色的脸庞摩挲(妈撒)着小男孩的脸庞,窗外枯枝新芽,清风徐徐。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老家饱经风霜的柿子树驮载(坨宰)的新叶,嗅到了泛黄柿花的醇香。 鼻子一酸,眼泪在心间漾成了湖。 每年这个时节,我家宽大的院落里,两棵柿子树萌发的新叶泛着碧光,细碎的阳光抚摸过每片叶尖,和风吹起的间隙,缕缕新生的喜悦轻盈了父亲疲惫的身躯,蹒跚学步的孩子扭动胖着胖嘟嘟的屁股,歪歪扭扭地行走,跌坐地上迷茫着痴笑,总是会让这个院子回荡着笑声,柿子树下洒满了欢乐。父亲略佝偻的身影追着随时会跌坐的小孩,眼神有着柔和却似童稚般的神采,有时父亲也抬头看看天空,视线又落在树上,左看右看,似乎可数出树上的柿子,满足的笑漾在扬起的嘴角。 这是父亲在年轻时亲自铁锹掘土,扶正幼树,踩土垫实栽种的树木,粗壮的树干鳞列着沧海岁月,恰如父亲光洁的额头凛然丛生的刀刀风霜。树老了,父亲老了,孩子长大了。父亲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孙子额头的神情嬉笑永久在我的心头定格。父亲去世十几年了,我时常不愿想起这些欢乐的时光,因为回味总是填满了新伤。 但今天这车上,爷爷用脸抚爱小孙子那一瞬间的低头,却轻易撩起了我渐行渐远的心羽,年轻的时候,总觉得抬头意气风发的时候最有力量,如今行至中年,才觉得低头才更有柔和的刚烈。特别对于一辈子都不轻易低头生活的父亲们,别有人生的一番情致。我感动于这生生不息的温暖,冬去春至的欢欣。 暖意融融的三月,老家院子柿子树怕是绿依枝头了。我想在这棵老树下低着头细数这清浅时光,且留春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