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用力，活下去

我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四年一直都在做兼职的原因，每个月收入波动在600到1000之间，加上偶尔的稿费，参加些活动，奖金奖学金零零碎碎放一起，虽然谈不上衣食无忧，但自给自足还是可以的。加上生活标准要求低，大一的时候逛逛地下就挺开心，大二时候才知道景子街，到了大三，百盛新玛特之类的商场咬下牙也不会觉得怎么样。因为钱是自己赚，怎么花都不心疼，纵然是山里的孩子，但神经大条，对于计算和算计这两件事情一直脑大，所以尽管也有过几次花钱不慎落得要吃泡面的境地，然而捧出存铜板的小坛子，沉甸甸的硬币笑脸相迎，兑出来一二百块钱，也很容易就撑到了下一个发薪日。 所以回头想想，这四年，精神上不谈，物质上还是没怎么亏待过自己的。 所以毕业以后当我一脸乐观地来到大连朝气蓬勃地准备迎接我的新生活时，我发现上帝在头顶，怡然自得拿着高尔夫球杆，微笑地瞄准之后给了我一闷棍。6月当真是个分水岭，节奏鲜明地划分了我的2013。 其实对于大连这个典型的工作累工资少的城市，我还是有心理准备的。尤其接到是一家我特别喜欢的婚庆策划公司的面试通知后，我的心里开心的不得了，因为我真喜欢这家公司啊，它伫立在大连最美的一条老街上，房子好看又特别，那时候正是夏天，浓荫小巷，尖顶花房，空气里弥漫着阳光和花香，面试的姐姐安静又从容，在PPT的结尾，我说在自己喜欢的城市，喜欢的街道，喜欢的行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人生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然后我们谈了薪资。 1200，她说。 我问生活，我说你觉得我在大连一个月1200能活下来么？ 我听见生活回答我，呵呵呵呵。 我认真地算了好久，5平米的房间，一个月房租是500元，3000块钱的债务分六个月还完，一个月500，嗯，减去这两项，还剩200，交通费电话费生活费。擦啊，怎么都不够。更别提给家里，买书，存钱这些额外的花销。我还在想，怎么样省一点，老师在电话里直接帮我枪毙掉犹豫，想都不用想，肯定活不下去。 我为着这份工作心急火燎地来到大连，错过了毕业典礼错过了合影留念，来了之后才发现，活不下去。于是重新开始投简历，跑面试。房间里没有窗，没有光，没有面试的日子，我便躺在黑暗里。出去买了生活必备用品，卡里的钱便所剩无多。那时候才意识到没有办法像在学校一样孩子气，愿意的话在宿舍睡上一天也没有关系。浓浓的愧疚感扑面而来，每闲一天心情便往下沉一点。身边那么多朋友，可不愿意倾诉不愿意请求，大家都站在这个临界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艰难。 活不下去一度成为我人生的梦魇。 说起来不至于，有爸妈，有挚友，有张先生在，这个城市看起来并非孤立无援。然而究竟是年轻倔强，恨不得推开所有人，自己站起来。怕的是越欠越多，怕的是还不起，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那些爱，我本应当站在付出的那一边。 终究还是在一个小公司落脚，第一个月工资，1541。小公司的老板兼财务，呵呵，永远有着自己的公式和算计。那段时间一直默默地跟自己说，没关系。没关系，你要我是企划，我便是企划，你要我是执行，我便是执行，你要我是翻译，我便是翻译，你要我是哆啦a梦，那也不是不可以。走之前老板还在画着饼，好好干，我们都很看好你。我默默地离开，做完交接，删掉这个人的一切联系方式，自此再不提。 9月末的时候来泰德，一纸三年的合同，算是定了青春。试用期的工资是正式的80%，扣完五险一金也没剩下什么。然而心里明白几年内都不会有太高的浮动了，这些年从没搞清楚自己钱包里有多少钱，而今居然学会了记账。事实证明处女座的姑娘在做表格方面有着超乎寻常的天赋。10月末的时候发工资，下班冲到银行里还完最后的500块钱，心里长舒一口气，不欠了谁都不欠了，日子日子全是我自己的了。我一手拿着银行卡，一手按着计算器，房租，交通费，生活费，水电费，家庭小梦想，生日礼物，上个月就约好的聚会，好友来大连的接待费，买书的钱，给爸妈的钱，死活都要攒一点的钱……尼玛算来算去又是负数……然而这种算来算去内心好充实，因为知道，生活是我的，都是我的，全都是我的。 当一个人开始计划柴米油盐的时候，也许是长大了，也许是怎样。这些年唯独不曾放弃过读书，每个月买书的预算上升到比买衣服吃饭更重要的程度。然而最近发现能让自己发自内心高兴的事情，却不再是看到书中某一个美好的句子，而是努力了很久终于买得起一只电饭煲，不用再顿顿热馒头和饼。我抱着我的电饭煲走下公交车，快乐的想要大声叫。 小心翼翼地把书架，烤箱，西班牙写进五年计划里。每一个看起来很小的梦想却都需要分期付款。固执着不肯去办信用卡，因为知道一定会透支。信用卡的额度总能放大一个人的欲望，对我这种没有抵抗力的人尤甚，那么索性从源头上制止。那些很久以来想要做的事情悄悄装进心底，一点一点来，既然不甘心那就要耐心。耐心地先让自己慢慢站起来，嘘，不必解释，我知道你从没忘记。 有时候也会羡慕，羡慕他们怎么能够在一起，他们怎么可以什么都不用操心，羡慕那么些聪明人，羡慕他们似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然而辩证性思维告诉我，很多艰辛你只是没看见。你看他拿着高薪可是没有假期，你看她风光无限可是也已经筋疲力尽，每个人都在用力撑起一个看起来刀枪不入的自己。 年少的时候看新闻，看房价水涨船高看世风日下一脸忧国忧民，担心这个时代的人缺乏了信仰，然而越往后越宽容，住在桥洞的流浪汉不会关心政治，他只关心今晚要在哪里睡，买不起房的人们不会关心信仰，因为总要先有个活下去的地方。年少轻狂不自知，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如同漂浮在梦里，而今真正独立了起来，才知道双脚要站在土地上是有多么不容易。当你没有了保护层，没人会觉得你是应届生就应该格外宽容，那些想要去的地方，那些想要做的事情，那些叫做梦想的旅程，嘘，先别提，先用力，活下去。 *作者：周文慧，青年作者，微博@周文慧ID。十点读书经授权发布本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