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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
三槐
失眠的时候,无论你想起谁,他都值得你珍惜。如果每次都会想起同一个人,他绝对是你一生的奇迹。不管他多么平凡甚至卑微,都请你好好珍重他,因为只有他才能使你温暖,向往,充满爱和力量。
人生就是这样奇怪:我们会把一切热情和力量给了白天,喜怒哀乐都尽情上演,只有当夜来临,躺在床上时,所有的精采或是平淡或是沮丧都暂时落幕。此刻剩下的都是孤獨,软弱,甚至是恐惧。所以,我们都盼着尽快入睡,赶紧逃离夜的追捕。其实在空洞的睡眠里,我们还是孤独,软弱,恐惧。所以会有更多的梦来抵抗它。这些梦也很无力,大多是来无影去无迹,任你如何用心用力都抓不住的。它们从无处来到无处去,其实与有生无又归于无一样:大音希声!梦,本质上是不能感觉也无需感觉的。我们早晨醒来倍觉轻松就因为这无知无觉。相反,那些你记住了的所谓梦境,倒给人平添许多烦恼。别以为这些梦境真是梦,还隐喻般地诱惑你索解。其实,它就是孤独,软弱和恐惧。庄周梦蝶或蝶梦庄周,不正是庄周想融天地为一体而不得其门的孤獨么?冷峻幽默智慧洞察集一身的庄周,到人生尽头不纠缠于为蝼蚁食还是为鹰隼食,看似解脱超然了。细究之下,其中悲凉还不透彻么!我愚昧地揣测,庄生之梦恰恰是那只蝴蝶惹的。设若无蝶之形更无蝶之名,庄生还有那些形而上的梦么?故曰:人所言梦并非梦,人生如梦不缘梦。
所以,当我们辗转反侧时,心灵的恐惧便以身体的痛苦折射出来,而身体的苦痛恰好掩盖了心灵的恐惧。为什么要掩盖呢?要回答这个问题或许很难,类似宇宙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一样。须回溯人生之初,甚至宇宙之初。人在地球上是孤独的,地球在太阳系是孤独的。以此类推,宇宙更孤独,因为它看不到宇宙之外,只能眼睛向内独观自身。人类何其渺小,我们所认识的宇宙虽以亿万光年计,不过是我们看得见的仅占宇宙质量百分之五的有形世界的亿万分之一。人类的恐惧不仅与生俱来,而且还会潜沄暗长。我们不可能超越自身,更不可能超越宇宙,这种无助与恐惧先天而在。任何事物,无论有机的还是无机的,都不能长久存活于恐惧中,于是老天便做了这样的安排:白天你得为果腹劳作,夜晚你就为恐惧避梦。我们惧怕失眠,难道不也是顺天之道,应命之本么!
能于失眠而坦然者,虽以性命相搏,仅得一时之从容,喜耶悲耶?我虽不才,惯散漫而拖沓,性好纵,思好远;不惧一日老,颇爱半时闲;失眠日多,初甚惧,渐稍安,于今竟以习以适。诗文从中来,怀想因之盛。得乎失乎,亦庄生之梦乎?
今于失眠中,追忆怀想吾生五十余年,少则增一日之宽馀,多则得五十又三之浮生,损吾寿耶增吾寿耶,不遐多思。唯于半世以来相亲相爱之父母妻儿兄弟姊妹,所负甚多,所爱甚少。又惶恐同学朋友爱人及一切相伴相行者,诚乎哉信乎哉?益乎哉损乎哉?至于自己,则听之任之矣。
一切爱我我爱之人,今于失眠中我又想起了你。感谢你在我孤独软弱恐惧之时,给我温暖,给我向往,给我爱和力量。今生无以为报,来世衔草以还。